关于反亚裔仇恨犯罪：谁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原文：Michelle Kim（链接：On Anti-Asian Hate Crimes: Who Is Our Real Enemy?）
翻译：Nianhong Chen
在过去几周，二十多个亚裔被攻击，其中多数是老人，主流媒体对此少有报道。感谢亚裔活动人士通过社媒视频曝光了这些事件：
1. 2021.1.31：在奥克兰市唐人街91岁华裔（注:原文有误，实为拉丁裔）老人被推到在地（91-year-old Chinese man being shoved to the ground）
2. 84岁泰裔老人被推倒在地身亡(84-year-old Thai man, Vicha Ratanapakdee, was pushed and killed)
3. 多个发生在唐人街的针对亚裔商户的抢劫案（robberies targeting Asian-owned businesses in Chinatowns）
4. 2021.2.3：61岁菲裔老人脸部被残忍刀割（61-year-old Filipino man was slashed across the face from ear to ear）
5. 2021.2.3：70岁亚裔妇女被抢劫袭击（70-year-old Asian woman was assaulted）
2020年三月至八月间，停止亚太裔仇恨（Stop AAPI Hate）组织记录了2583起针对亚裔的仇恨犯罪，这些事件少有媒体报道，美国亚裔的高失业率和高新冠死亡率也很少见诸主流媒体。
深深烙印在美国意识的“模范少数民族”迷思将亚裔描绘成安静、勤奋、政治上沉默，因此行动上规矩的单一色调的移民形象。这个刻板形象发端于60年代，是为了和黑人社区形成对照，凸显黑人社区进行的民权运动对白人优越地位形成挑战而造成的所谓国家威胁。
随着时间推移，这个本质上反黑人的充满政治动机的迷思实现了其最初的目标，成功地在亚裔和其他有色族裔之间打入了一个锲子。同时，又用部分亚裔经济上的成功掩盖了亚裔社区存在的生存危机，并成功地捍卫了过去几个世纪深深植根于美国社会的白人至上、反黑人、资本主义和殖民主义潮流。
亚裔和其他少数族裔之间的裂痕今天依然在扩大。很多针对亚裔的攻击来自非裔个人，大量种族间和种族内的反应再一次暴露了历史和现实中亚裔和非裔社区之间的紧张状态。今天，很多愤怒的亚裔对这些针对我们老人的攻击作出的反应是，逮捕并严厉惩罚攻击者，他们高喊“发出声音”。但我不得不问“我们是不是应该与黑人命也是命运动团结，支持减少警察的经费。”
当一些非裔人士被要求反对针对亚裔的攻击时，他们批评亚裔社区中依然流行的反黑人情绪。他们会说“亚裔反黑人”，或者“亚裔从来没有支持过我们（黑人）”，或者“这是黑人月”。所以我不得不问“你们想看着我们死吗？”。
这个恶性循环依然在继续。当我们使用黑人反歧视的策略去和歧视亚裔现象斗争的时候，那些针对亚裔的种族主义攻击行动却难以被曝光，或者我们的行动无法被充分理解，这部分归因于非裔社区对亚裔社区根深蒂固却可以理解的不满情绪。这无疑说明了一个事实，亚裔社区需要消除反黑人情绪，这种情绪来源于亚裔对白人不现实的亲近感，而这种亲近感的获得是通过残酷地抹杀亚裔在历史和现实中和其他边缘化族裔团结的努力而实现的。
有人可能说1992的洛杉矶骚乱标志着两个社区紧张状态达到高峰，当时两个社区在韩裔街面对面地对抗，各自为本族裔的正义，尊严和生存而战。但是，抗议的地点并非巧合，因为一年前这里发生了韩裔酒店主Soon Ja Du射杀一个15岁黑人女孩Latasha Harlins的事，而起因仅仅是Du认为Harlins试图偷一瓶橙汁。
当Du被判五年徒刑，400小时的社区服务和500美元的罚款的判决结果出来以后，公众愤怒情绪可想而知。接着四个白人警察对Rodney King施虐被曝光，黑人社区和其同盟奋起抗争并表达他们的愤怒情绪，韩裔街则成为合适的战场。
南加州大学估计在近一个星期的骚乱中有超过一千个建筑物被毁，超过60人死亡，2000多人受伤。在估计10亿美元的损失中，大约一半来自2300个韩裔商铺，由此带来的经济和感情上的震惊至今没有完全消失。
当洛杉矶警察把他们置于保护郊区富裕白人的位置时，韩裔商户因政府抛弃他们而惊恐万状，一边哭喊寻求帮助，一边看着自己的美国梦化为灰烬。另外一些人则拿起武器保护他们的生存机会，并将枪口指向黑色和褐色面孔。“直到洛杉矶骚乱我都没有意识到我是二等公民。洛杉矶警察决定保护一半，但韩裔社区却没有政治声音和力量。他们无视我们陷入火海之中”，Chang Lee，一个韩裔业主在面对CNN的采访时如是说。尽管两个社区都有因司法不公和种族主义的受害者，但彼此更倾向于把他们面前的惊恐面孔视为敌手，而不是导致两个社区失败的白人至上主义。
今天，白人至上死灰复燃，将我们的社区置于互斗之中，寄托于我们对导致当前乱局根本原因的集体遗忘; 对在新冠大流行期间政府无法为弱势群体的财务安全提供基本保障之现实的集体遗忘; 对难以为最弱势的前线医务人员（他们的多数是少数族裔）提供足够保护的系统性种族主义的集体遗忘; 以及对只有少数巨富阶层才被允许参与的对公众进行的系统性掠夺的集体遗忘。而这一切不公和滥权导致我们这些本已边缘化的社区更加艰难，并再一次挥起拳头为自己的生存而战。这一次是在唐人街。
白人至上希望我们将未愈合的伤口归因于彼此的伤害，尤其是历史和现实中亚裔社区对黑人的歧视和一些黑人对亚裔的攻击事件，而不是被历史教科书和媒体遗忘的具有同等分量的彼此团结的故事。洛杉矶骚乱后，各种肤色的志愿者走上街头帮助韩裔街的重建。Lee如是说，“一个一个地，邻居们来帮忙重建。有黑人、韩裔、和拉丁裔，总共30人。这是我们的社区，给予了希望。现在是团结起来共同应对接下来的四年的时候”。
活动人士曾经说，尽管我们彼此“缺乏了解”，但我们已经为彼此伸出手来。我不仅仅指在社交媒体上贴个BLM的标签这样象征性的姿态，而是我们的祖先像Yuri Kochiyama,、Grace Lee Boggs、和Larry Itliong等曾经在60年代和黑豹组织（Black Panthers）以及第三世界解放运动前线（the Third World Liberation Front）肩并肩工作。这是一个坚持了美国历史上最长时间的学生罢课行动的组织，一个包括黑人，拉丁裔和亚裔学生组织的联盟。这个联盟开创了族裔学研究（Ethnic Studies）并在今天动员佐治亚州的选民、推动监狱改革、减少警察经费并将警察去军事化。这些工作依然在进行中，无论得到或得不到主流媒体的关注或参与，我们必须记住并扩散这些故事以带来愈合和改变。
我很累。我厌倦不断看到针对我们，尤其是老人的暴力，提醒我我那92岁的祖父如何在争取从日本殖民者的手中将韩国解放出来后又陷入美帝国主义手中，最后郁郁而终。他似乎一辈子都无法找到一个心理的庇护所。我厌倦主流媒体不断的沉默和无为，他们站在白人至上一边，抹煞我们的抗争的同时，却刻意放大意在针对黑人的”模范少数族裔”的迷思。我厌倦在目睹我们社区的惊恐和痛苦的同时，还要试图绕开用反黑人作为对抗压抑武器的陷阱。
我厌倦对亚裔和非裔进行了几十年的团结所进行的否定和抹杀，使得我不得不为寻求关于我们的危机方面的信息寻找依据。我厌倦某些亚裔人士要将我们的压抑内部化，他们宁愿看着我们在沉默中死去也不愿意面对我们的真实处境。即便我们经济上看似成功，但依然被压抑所困。他们只想看到我们举止文明，但却避开政治。
最后，我的内心被狠狠地撕裂，因为揭示这些冷酷现实是如此令人难以置信地困难。为什么我们正在经历惊惧的家庭要去想象警察之外的解决之道，或者在美国的司法系统之外重新定义责任和正义？而这个系统将黑人和棕色人种罪犯化作为赢利手段的同时，还鼓吹愈合和放松。
唯一摆脱我们身处其间的恶意暴力怪圈的方式是通过深刻，坚定和坚守原则下的族裔间团结。作为亚裔，我们必须坚定地把我们的声音发出去，让我们身处其间的处境广为人知，同时记住白人至上绝非我们的归宿。我们还有机会重新发出我们的声音，重新告知我们的身份。这需要我们大声地发出愤怒的、政治的、勇敢的、和黑人社区步调一致的声音，以保护我们的安全并谴责那个从来没有保护过我们的系统。
鉴于这个问题的复杂性，以下是每个人所能做的：
承认，曝光并谴责反亚裔仇恨犯罪。用你的话说出来，说你谴责它，说你相信这是错误的，要对个人或有组织地去说。给我们的痛苦一个空间，因为我们所有人都拥有这样的空间，我们所有的痛苦，愈合和解放可以同时共存而不是互相抵消。
制止针对亚裔和非裔的种族主义。在任何情况下这两件事都是错误的。当你看到一个亚裔被叫 “chinks”、“dog eaters”、“disease spreaders”、“dirty”或者因为我们正在经历的暴力而被责备的时候，请予以阻止。如果你看到一个不是非裔的人，甚或亚裔人士，正在伤害他人，或者从事反黑人的行为，当他叫喊“Black people are criminals”或者“Black people are dangerous”，请指出其种族主义性质。我们必须有原则地表达我们的愤怒，将其发泄到真正的敌人身上，即蛊惑少数族裔为了鸡毛蒜皮的事而互相争斗的具有双重或缺陷属性的白人至上文化。
制止简单归纳。如果有人说“亚裔反黑人”，就回答“虽然反黑人行为在亚裔社区有一定市场，但是很多亚裔人士正在亚裔社区针对这个挑战。你看到他们所做的事吗？”。如果有人说“黑人恨亚裔”，请回答“你把个别行为归结为整个社区的普遍行为是有害的，很多黑人正在和亚裔团结一直进行抗争。你不知道吗？”。
制止任何试图抹灭非裔和亚裔团结的行为。当黑人说“亚裔从来没有支持过我们”，或者亚裔说“黑人并不在乎我们”，讨论历史上非裔和亚裔团结一致的故事是如何被人为地从教育系统里抹去的，媒体则将两个族裔之间的裂痕故意放大。我们需要让非裔和亚裔团结的例子广为人知，并重建亚裔和非裔之间的信任。
投资基于社区的干预行动。和一些人的想法相反，增加和警察的沟通并不能保障社区的长期安全。奥克兰的唐人街并没有因为和警察局仅隔两个街区而更安全，这从不断增加的针对居民和商业的攻击事件可见一斑。去年十月，19岁的陈智博在出现精神问题后被（宾州）警察射杀。同时，亚裔还是无证人口迅速增加的一个群体，那些害怕被遣返和罪犯化的人不会因为警察的出现而更安全。即便警察到场，我们的事故往往不能正确地被记录或按照紧急情况进行处置。部署大量警察的社区没有因此更安全，而那些拥有高质量医疗和精神护理、金融服务和食品教育、庇护所的社区反而更安全。呼叫警察或FBI，或者投资于试图保持白人至上并深度将种族犯罪化的系统，不如投资时间、资金和能量于创造和支持基于社区的意在保证我们安全的干预措施。
我知道在我的社区很多人不同意我将公正和责任从政府控制的执法机构中剥离的途径。很多人对我表达不满和愤怒，将我的本意误读为另类妥协，是为了减少痛苦而将被打的左脸转过去让右脸挨打，但是这不是真的。我因为愤怒而蹒跚，我在痛苦中寻求正义。
几年前，我的母亲在旧金山被一个非裔拿枪指头，继而抢劫，头部被拳打。她在美国见人只会微笑，因为不希望我为此担忧，所以她选择报警而不是通知我。警察没有撰写例行性的报告，也没有提供任何可以帮助她从惊惧中恢复的安抚措施。她不得不采取自己的方式帮助自己从惊惧中恢复，赚回损失的租金，保护自己的身份消息。那天夜里，我从痛苦中醒来，看到针对亚裔老人的暴力攻击，使我再次回忆起发生在我妈妈身上的事，我恨不得将这些攻击者痛打一顿。但是，我所作的一切不过是表达对我们的朋友强烈而无可置疑的爱，远远胜过对伤害我们的人的恨。比起对他们进行报复，我更希望所有人更安全。不仅仅现在安全，而是永远安全。
正如Alexandria Ocasio Cortez众议员所说，“追究责任并非为了报复，而是为了安全”。这些不同的社区干预措施并非更弱的实现责任和正公形的式，而是更能长期有效而且符合逻辑的解决办法，旨在把导致针对弱势群体的暴力恶性循环的根本原因进行转化。无数的组织和活动人士已经开始了他们的实践并引导我们去追随，比如奥克兰唐人街联盟（Oakland Chinatown Coalition），一个由20个不同的唐人街非赢利组织、协会和个人，把多样化的志愿者召集起来对如何保持唐人街的安全问题展开对话。他们创办了社区支持的以受害人为核心的计划，如老年人幸存计划（Senior Survivor Program），他们和Jacob Azevedo这样的个人进行合作，组织志愿者巡逻街区和护送老人。
停止亚太裔仇恨（Stop AAPI Hate）组织已经开始收集独立于执法部门的仇恨事件报告，他们使用在线表格和十几种语言以鼓励参与者的多样性以保证我们能获得分类数据，而不会因为在亚裔这个大伞下把不同群体的情况平均化。一个多组织的联盟正在筹集用于重建毁于大火的东湾区美国越裔社区中心（Vietnamese American Community Center of the East Bay）的资金，使其能够恢复每个月为弱势群体提供4万份食物的能力。其他组织也在筹集资金帮助那些受到攻击的亚裔老人。我看到许多湾区的黑人组织公开谴责针对亚裔的仇恨犯罪，同时支持基于社区的解决方案以保证本地社区更加安全。
我还是一个Transformative Justice方面的学生，这是一条寻求不引起更多暴力而解决暴力问题的不同的途径，一条可以不依赖于惩罚性措施的途径，而后者正是白人至上主义者教给我们如何处置刑责的方式。
亚裔多年累积起来和跨世代的惊惧是巨大而深刻的。对我们长期抗争的抹杀和沉默来自我们自己和盟友社区，会加深我们的伤口并加大我们和其他弱势群体之间的鸿沟。在多个震惊事件同时出现和众多遭遇同时加身的特殊时期，我们比以往更需要社区间的团结一起愈合伤口，获得从各种暴力威胁中的解放。
About the Author: Michelle Kim is a queer Korean American writer, entrepreneur, and activist based in Oakland, California. She is the author of The Wake Up (Hachette, Fall 2021), and CEO of Awaken. Follow Michelle on LinkedIn, Instagram, or Twitter and subscribe to Awaken’s Newsletter for 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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